
“舒影后,我定了,月底飞好莱坞,给你当私人编剧。”
章洲攥着那张甲状腺癌的诊断书,在剧组背风的角落拨通了电话。
天冷得刺了骨,他不停跺着脚,可手脚还是冻得发疼,像有针在扎。
电话那头传来轻快的女声:“你的本事,早该去更大的场子了!可你为了夏以棠,八年里推了我九十九次。这回,你真能放下她了?”
“能。”
章洲捏紧了手里的报告单,扯了扯嘴角。
挂掉电话,他走回拍摄现场,和工作人员一起盯着监视器。
镜头中央,他的女朋友夏以棠正和男演员季政年拍一场吻戏。
她吻得很投入,睫毛轻颤,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攀上了季政年的衣领。
那股缠绵的劲儿,章洲从来没见过。
他心里像被醋泡过,酸得发胀,以前想争两句,她总拿“这是工作”堵他的嘴。
回想起来,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卡!今天收工!”
导演一喊,现场响起一片放松的欢呼。
夏以棠的助理们立刻围上去,递外套,送热水。
章洲看着她走到季政年身边,两人说说笑笑,他默默侧身让开了路。
八年了,他是她见不得光的男朋友,理由是她怕影响事业。
知道这事儿的,只有她的经纪人和两三个密友。
他看着她和季政年并肩走远的背影,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制片人郝佳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夏老师和季老师那吻戏,真得跟真情侣似的!组里都在猜他俩是不是真的,章编,你觉得呢?”
“……不清楚。”
“你怎么啥都不上心呢?要我说,你专心当你的金牌编剧,离夏以棠远点儿。网上那些CP粉骂你第三者,骂得可难听了,你真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些话像刀子,扎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去找过夏以棠,求她公开。
她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闹什么?不公开是保护你!你长相普通,毛病一堆,还敏感玻璃心。粉丝要是知道正主是你,天天扒你,你受得了?”
真是保护他吗?
那为什么那么多人指着他鼻子骂他插足,她却从没替他说过一句话。
章洲心里明白,只是不敢深想,怕她烦,怕她觉得他矫情。
手机震了震。
夏以棠发来消息:「想你了,过来。」
章洲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喉咙发紧。
可对着她,他说不出“不”字。
十七岁那年,父亲下岗,母亲查出癌症,家快散了。
是夏以棠拿出一百万给母亲治病,又托人给父亲找了工作。
高考前,他被醉汉堵在巷子里,差点废了右手,也是她带着保镖赶到,把他捞了出来。
她一直是他生命里的光。
只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章洲把手机塞回兜里,脚步沉重地走向房车。
刚拉开门,夏以棠就贴了上来,要亲他。
章洲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她准又在季政年那儿受了气。
每次在季政年那儿碰了钉子,她就会对他格外热情。
因为他下半张脸遮住时,眉眼和季政年有六七分像。
章洲心里一刺,偏头躲开了:“别这样。”
他知道自己是个替身,再也受不了这种亲昵。
夏以棠愣了愣,倒也没坚持。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声音软下来:“还好有你陪着我,只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章洲没接话。
还有七天,他就要走了,不会一直在她身边了。
夏以棠也没在意,拉起他的手,惊呼:“手怎么这么冰?小李,拿杯芒果牛奶过来,给章编剧暖暖。”
章洲对芒果过敏,也不爱喝甜的。
他说过很多次,她总记不住。
他不忍心拂她的好意,每次都偷偷吞了抗过敏药,再喝下那杯牛奶。
直到最近他才想通:
她不是记不住,是季政年最爱喝芒果牛奶。
小李很快端来牛奶,顺便传话:“夏老师,季老师请您过去对一下明天的亲密戏。”
“好,这就去!”
夏以棠眼睛一亮,松开章洲就往外走。
她动作太急,胳膊一带,把章洲口袋里折着的诊断书蹭了出来,掉在地上。
夏以棠瞥了一眼:“这什么?”
章洲喉结滚了滚:“这是……”
“捡起来,别弄脏地。章洲,我得去找阿年,你走的时候注意点,别让人看见!”
她连话都没听完,急匆匆要走。
章洲忍不住喊住她:“以棠,如果我病得很重……”
“你身体这么好,能有什么病?别想装病跟阿年争宠,让我陪你。要是被狗仔拍到,我就完了!”
夏以棠又一次打断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洲站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几天前她喝醉,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一直把他当季政年的替身。那时候他就该懂了,她不爱他。
他病了,她怎么会关心。
回到酒店,章洲脸色苍白,清空了所有社交账号里关于夏以棠的内容,退出了她的粉丝群。
那个他为她经营了八年、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大号,也被他亲手注销了。
不舍,也痛。
但他还是做了。
然后,他在迷你日历的“23号”上,用力画了一个叉。
他只给自己七天时间,去咀嚼这段可怜的感情。
七天之后,永远离开。
舒影后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医生,等病治好,他就留在好莱坞发展。
忙完这些,天都快亮了。
夏以棠打来电话:“今天想吃海鲜粥,还有鲜肉小笼包。”
“好。”
章洲一夜没睡,头疼得像要裂开。
他还是撑着起身,先和面,再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海虾、扇贝和五花肉。
夏以棠嘴刁,东西要好吃,还得新鲜,不然宁可不吃。
这些年,她几乎只吃他做的饭。
章洲以前总担心地说:“你有胃病,得按时吃饭,不能只吃我做的。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夏以棠当时笑得没心没肺:“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舍得不给我做饭?”
章洲想到这儿,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只剩六天了。
章洲借了酒店厨房,熬粥,拌馅,包包子,蒸汽熏得他眼眶发酸。
他提着保温桶赶去剧组,一路走得很快。
天太冷,饭菜凉了,她又该不高兴了。
可他没想到,夏以棠接过保温桶,转身就放到了季政年面前。
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尝尝,章洲手艺特别好,你肯定喜欢。”
章洲急了:“我只做了一人份,你给他,你吃什么?”
他花了八年时间,才把她的胃养好一点。
夏以棠却皱起眉:“你管得真宽,我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只要季政年在,她对章洲就像换了个人,语气又冷又冲。
章洲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心里还是苦得发麻。
“好了以棠,别为了我说章编。”
季政年装模作样地劝了一句,转向章洲:“饭做得不错,以后我天天要吃。你可得珍惜这机会,我好多粉丝想给我做,都没门儿。”
那口气,像赏了章洲天大的恩赐。
章洲憋红了脸:“我不是厨子。”
话音刚落,夏以棠就斥道:“你摆什么架子?不愿意给阿年做,以后连我的也不用做了!”
季政年拉住她,似笑非笑:“以棠,章编可是金牌编剧,多少人想挖他。你这么对他,不怕他跳槽?”
夏以棠拍拍他的手,声音温柔:“别担心。谁都会走,但章编剧不会。”
她转向章洲时,眼神已经冷了:“阿年以后也想吃你做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
委屈和愤懑堵在胸口,可章洲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忍吧,反正只剩六天了。
他不想临走前和她闹得不愉快。
章洲空着肚子离开休息室,给同事发了个大红包,拨了个电话。
“我工位上的东西,麻烦帮我扔了吧,我都不要了。”
“行,我一会儿处理。”
“谢谢。”
那些都是夏以棠给他置办的。
他曾经当宝贝一样收着。
现在,一样也不想留了。
挂掉电话,他在日历的“24号”上又划了一个叉。
然后匆匆赶去改剧本,给夏以棠和季政年当跑腿,忙得脚不沾地。
二十五号早上,电话响的时候,章洲还睡得迷迷糊糊。
他摸过手机,含糊地“喂”了一声。
“是我!”
那头的声音有点急,“你还记得答应我五天后飞好莱坞的事吧?”
章洲一下子醒了。是舒影后。
他脑子里闪过那位的模样——国际影坛的地位,被影迷称作“神迹”的脸,走到哪儿都自带光环的气质。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他的一个答复而紧张。
“记得!”
他赶紧坐起来。
“那我给你定三十号晚上的头等舱,行吗?”
“没问题。不过不用头等舱,普通经济舱就好。”
刚挂电话,夏以棠就凑了过来。
她盯着他:“机票?你要去哪儿?”
章洲喉咙紧了紧。他从来没对她撒过谎,这回却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好久没见爸妈了,想回家看看。”
夏以棠没察觉他的不自在,撇了撇嘴:“你走了,我和阿年怎么办?保姆和护工我都请好了,最好的。你就别回去了。”
章洲没接话,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在她眼里,他就该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她和季政年身上,是吗?
夏以棠当他默认了,接着往下说:“听说你合同快到期了,有几家公司想挖你。联系你了吗?”
“……有。”
“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自信。”
夏以棠笑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拒绝的时候婉转点儿,别在外面给我树敌。”
章洲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手指蜷了蜷。
“那如果……有一天我真要离开呢?”
“开什么玩笑,一点不好笑。”
夏以棠笑着,俯身亲了亲他的手背。
“手怎么这么凉?我叫小李给你送杯芒果牛奶,你最爱喝的。”
她急着去给季政年送早餐,从他手里拿过保温桶,转身就往外走。
章洲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了一下,没笑出来。他坐下来,继续按季政年那些离谱的要求改剧本。
改到一半,郝佳推门进来。
“阿洲,你怎么还在这儿?大家都去庆祝季老师得奖了!快走吧,夏女神把整个酒店都包了,听说……她今天要当众跟季老师表白呢。”
章洲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不可能吧?
就算她要和季政年在一起,至少……也该先和他分手。
她不会这么绝的。
他一路给自己找着借口,直到走进酒店大堂。
人声嘈杂,空气里飘着香槟和玫瑰的味道。
“好多烟花啊!”
“全市的玫瑰都被搬来了吧?”
“看天上!无人机拼的人像,还在变——全是季老师和夏女神!”
“那辆新提的法拉利看见没?”
“这比偶像剧还夸张,女神真是下血本了。”
每一句议论,都像针一样扎过来。
章洲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烟花,玫瑰,豪车,无人机拼图……全是他曾经对她描述过的、最理想的告白场景。
她全都记下了,然后用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台上,夏以棠和季政年并肩站着。章洲觉得心口那块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章编剧在吗?”
季政年拿着话筒,朝台下问。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章洲还没回过神,就被旁边的人推上了台。
经过夏以棠身边时,她没提今天的事,反而压低了声音:“今天对我很重要,你别乱说话。”
季政年看着他们,故意拖长了调子:“说什么悄悄话呢?以棠妹妹和章编剧这么熟,有情况啊?”
“没有!你千万别误会!”
夏以棠立刻扬声,“他就是我公司的编剧,又土又自恋,看着就倒胃口,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章洲愣愣地看着她。
她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喉咙像被扼住了,发不出声音。
台下,夏以棠的闺蜜们开始起哄。
“夏姐这条件,能看上章洲那土包子?”
“阿年,咱们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夏姐心里只有你?你八年前突然交了女朋友出国,她那时候哭得多惨啊!”
“就是,现在你单身了,就答应以棠吧,她等你好久了!”
章洲攥紧了手,指甲陷进掌心。
他和夏以棠的关系,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们几个是清楚的。
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喊出来。
可一抬头,撞上夏以棠冰冷的眼神,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季老师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最后还是没忍心让她难堪。
“别急着走啊章编剧。”
季政年语气轻松,“听说咱俩长得挺像的?以棠,你觉得呢?”
夏以棠朝他抛了个媚眼:“他怎么能跟你比?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他就算来一千个,也抵不上你一根头发丝儿。”
季政年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笑:“以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男孩子呢?章编剧,别往心里去,她就是直性子。除了我,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感受。”
“……没事。”
台下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章洲受不了了。
“别在上面丢人现眼了。”
夏以棠不耐烦地甩了一句。
哄笑声中,章洲快步走下台,逃出了宴会厅。
夜风很冷,吹得他眼睛发涩。
他咬紧牙,指甲狠狠掐进手心,不想让自己失态。
可即便掐出了深深的红印,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八年。
她不仅一直把他当替身,现在连分手都没说,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别人表白。
“为什么……”
章洲一拳砸在墙上,闷响淹没在风里。
他想恨她,却恨不起来。
手机震了两下。
他拿出来看。
舒影后发来一张机票订单截图。
下面跟着两个字:【等你。】
【好的,五天后我就过去。】
章洲用渗血的手回完消息。
对,还有五天。五天之后,他就能永远离开,再也不用忍受这些了。
他擦掉手上的血,想先在楼梯间缓一会儿再回酒店。
刚站定没两分钟,脚步声从后面跟了过来。
是季政年。
“找你可真不容易啊,章洲。”
他笑着,语气却冷,“一个替身,还想用生病的事逼以棠回心转意?挺有心机啊。我警告你,现在就离开以棠,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章洲猛地抬头——他怎么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我会和以棠分手,但不是现在。”
他忍着不适,认真解释,“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我生病的事,月底我就出国,永远不会打扰你们。”
季政年根本没打算听。
他直接伸手,狠狠推了章洲一把。
“你这种装可怜的心机男我见多了!还想跟我争?”
章洲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后倒去,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后脑磕在拐角的水泥沿上,咚的一声闷响。
他眼前发黑,全身疼得像散了架。
手往头顶一摸,湿漉漉的,全是血。
章洲脸色瞬间白了。
“救……救命……”
手机摔碎了屏,他颤抖着朝楼梯上喊,“季政年……帮帮我……”
季政年却抬手,结结实实给了自己两巴掌,然后坐倒在地。
“啊!章编剧,你别再打我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没办法让以棠妹妹爱上你啊!”
夏以棠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阿年!你没事吧?”
她冲过去扶起季政年,看都没看楼梯下面。
章洲慌了,用尽力气喊她:“以棠!救我……”
夏以棠这才瞥见他身上的血,脸色一变。
可没等她反应,季政年就喘着粗气大声说:
“以棠妹妹,章编剧为了陷害我,自己滚下楼梯!你看,他连血包都准备好了,早就计划好要坑我……我真不知道哪儿得罪他了。”
夏以棠看向章洲的眼神,瞬间只剩下厌恶。
“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没有……以棠,是季政年推我的,他……”
话没说完,夏以棠已经扶着季政年转身走了。
章洲一声声喊她,嗓子都哑了。
可她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从震惊到失望,到难过,最后只剩一片冰冷。
八年感情,她连核实都不核实,就信了季政年的鬼话。
替身果然是替身。在她心里,他大概连条狗都不如。
章洲心口疼得喘不过气,但他没时间哭。
他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用手肘撑着地,一点一点往上爬。
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每动一下,肋骨都像要裂开。
他不敢晕过去——怕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嗓子喊哑了,最后是酒店保洁发现了他,慌慌张张叫了救护车。
到医院,他就昏迷了。
再醒过来,是二十六号早上。
身上多处擦伤,脑震荡,还断了一根肋骨。
医生说是万幸,骨头没扎进脏器。
章洲包扎好,交完医药费,忍着疼挪回病房。
他本来就有甲状腺癌,现在又断了一根肋骨,浑身没一处舒服的。
还好,还有四天就能走了。
“正好你在这儿,去跟阿年道个歉。”
夏以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章洲回过头,看着她,心口那股悲凉怎么也压不住。
“我没害过他。是他把我推下楼梯,害我断了一根肋骨。”
那天,我站在病房门口,听见季政年对她笑:
「阿年说你会说是我推他,我还不信。没想到,真被他猜中了。」
他话里的失望,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我耳朵里。
我张了张嘴,肋骨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没撒谎……我差点就被戳中脏器死掉,不信你可以问医生,我……」
「够了。」
她打断我,声音冷得让我陌生。
「别狡辩了,去跟阿年道歉!不然,我把你做的这些烂事,全都告诉你爸妈!」
我呼吸一滞。
我妈乳腺癌,几年前做过手术,医生反复叮嘱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我爸心脏病,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
我看着她,她脸上是我熟悉的、对别人时那种不耐烦的神色。
只是这一次,是对着我。
「我听话。」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在发抖。
「我去道歉,求你不要找我爸妈。」
她转身就走,步子很快。
我身上疼,跟得吃力,她回头拽住我胳膊,几乎是把我拖进了季政年的病房。
「给阿年道歉!」
「对不起。」
我低着头,盯着医院惨白的地砖缝。
「声音太小了,没听清。」
「对不起!」
「听着好敷衍。」
病房里很安静,能听见窗外北风刮过玻璃的呜呜声。
我闭上眼,吸了口气,喉咙发干:
「是我心思龌龊,卑鄙下作,嫉妒夏小姐对季先生好,才会害季先生。都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季政年轻笑了一声。
「这次勉强算诚恳吧。可你打了我两巴掌,只是说句对不起,不能扯平吧?」
他搂着她的肩,手指在她肩上轻轻敲着。
「我心地善良,打你下不去手,你就自扇两巴掌吧。」
我猛地抬头看她。
她侧着脸,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没看我。
「打吧。」
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打完你们就算扯平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笑得眼眶发酸,鼻腔里一股涩意直冲上来。
她连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都能视而不见,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章编剧,你这是在博同情吗?」
季政年的声音带着笑。
她皱了皱眉,转回头:
「你快点打,打完了阿年还要休息呢。」
「明白了。」
我吸了口气,抬起手,对着自己左脸狠狠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响。
紧接着,右手又是一下。
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样够了吗?」
季政年咂咂嘴:
「看起来打得还不够重啊。」
她别开脸:
「继续。」
啪。
我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大概是嘴角破了。
季政年终于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晃了晃。
「章编剧,我已经把你自打的视频录下来,发到群里了。这都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你可别怪我。」
我脸上疼得发麻,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你以后别装可怜了,演技太差,像个小丑。」
我转过身,没再回头。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很重,混着隐约的烟味,熏得人头晕。
我一步一步往外挪,肋骨处的钝痛随着呼吸一阵阵传来。
确实像个小丑。
在这八年里,我活成了她世界里一个十足的笑话。
「晚上别忘了给阿年做饭!」
她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他想吃蟹黄面,蟹黄要多放点!」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冷风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
「你那么爱季政年,」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问她,「如果他坐牢,你会伤心吗?」
身后瞬间安静了。
几秒后,她快步走到我面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打阿年的主意!我和他只是炒作,你没必要因为嫉妒就针对他!」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爱与不爱的区别,原来这么大。
我满身是血倒下去的时候,她可以面无表情地骂我无耻。
而我只是提了一句那个人的名字,她就慌了。
「好,听你的。」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
「不让他坐牢。但是以棠,希望你记住,我们从此两清了。」
这次我不报警,就当还她当年帮过我的人情。
以后,谁也不欠谁了。
她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宝宝,你什么意思?你……」
病房里传来季政年的声音,喊了声「以棠妹妹」。
她看了我一眼,终究没再问,转身回去了。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模糊的说笑声,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里面的声音安静下去。
忽然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
她总喜欢搂着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肩上,一遍遍问:
「宝宝,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那时候她眼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让我心疼。
不管她问多少遍,我都会摸摸她的头,说:
「不会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不喜欢我有异性的联系方式,我就一个个删掉。
我和异性多说几句话,她不高兴,我就尽量避免和异性接触。
她希望我时时刻刻陪着她,我就推掉所有外地的机会,守在这座城市里。
她大概早就习惯了,觉得我会永远这样陪下去。
可我决定要走了。
手机突然疯了一样震动起来,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我打开一看,是几个沉寂已久的工作群和同学群。
我自扇巴掌的视频,被转得到处都是。
【他好像一条没人要的狗啊】
【他不就是夏女神的一条舔狗吗,夏女神让他吃屎,他都得去吃。】
有人把群聊天截图发到了网上,夏以棠和季政年的CP粉像过节一样。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三遭报应了】
【夏女神果然爱老公,怕阿年误会,直接对自己公司编剧无情出手,太帅了!】
【好好当你的金牌编剧不好吗?非得当小三,活该!】
私信和评论里塞满了不堪入目的辱骂。
我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退掉了所有群,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
手机又响了,是舒影后打来的。
「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但不用了。」
我靠着冰凉的墙壁,看着走廊顶上的白炽灯。
「反正还有四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挂了电话,我打车回了那个曾经精心布置的「家」。
路上等红灯时,旁边车里的年轻人摇下车窗,指着我交头接耳:
「哎,你看那是不是那个小三编剧……」
我关上车窗,把那些声音隔在外面。
还好,我爸我妈年纪大了,不怎么上网。
他们不会看到那些消息。
到家后,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始收拾东西。
情侣拖鞋,一双蓝一双粉,是她逛街时非要买的。
情侣刷牙杯,杯柄拼在一起是个爱心。
情侣睡衣,她那件洗得有些发白了。
还有这些年攒下来的相册、厚厚一沓情书、从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
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我一件一件扔进黑色垃圾袋里。
最后,我在日历的26号上,用力打了个叉。
「再忍忍,章洲。」
我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还有四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看着清空了大半的房间,胸口也跟着空了一块。
八年的感情,到头来只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我只想安安静静度过最后这几天。
可27号一早,电话还是响了。
「给阿年送饭过来,老样子。」
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和往常一样自然,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沉默了几秒,回了句「好」。
把饭送到病房后,她拦住了我。
「你去给阿年当替身,替他演落水的戏。」
我愣住了。
窗外是阴沉的天,树枝被风吹得胡乱摇晃。
「对不起,以棠,这个不行。」
我按住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
「现在是寒冬腊月,我肋骨断了,还有重病,再去冷水里泡着,会死人的。」
话音未落,季政年猛地起身,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你不知道这种天泡冷水有多痛苦?那你为啥故意给我的替身喝过期的奶茶,害他生病不能来?你不就是想逼我亲自下水吗?」
我捂着脸,火辣辣的疼。
「我没有!我连你的替身都不认识!」
「住口!」
她打断我,眼神冷得像冰。
「你没做过,难道季政年会冤枉你吗?」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现在替身不在,也就章洲和季老师身高体型相似能顶替,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一个人犯的错,让一群人给他擦屁股,真烦。」
「季老师的替身没报警抓章洲已经够宽容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拒绝?」
她看着我,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本来今天就能拍完,你非要因为你一个人,耽误整个剧组吗?」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没有一个人听。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罪人。
最后,我还是换了替身的衣服。
下水前,我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我肋骨断了,还有重病,你还逼我下水。如果我出事了,你会后悔吗?」
「别装了,你能有什么病?」
她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乖,听话,等拍完,我带你去见我父母。」
「不了,以棠。」
我摇摇头。
「我要走了。」
四天后,我就会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会回来。
「走?」
她笑了一下,像是听了什么笑话。
「闹小脾气回家待两天,再灰溜溜地回来找我吗?你长大了,别总是玩那种幼稚的把戏!」
她没再多说,伸手推了我一把。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
寒气像无数根细针,顺着皮肤扎进骨头里。
我控制不住地哆嗦,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耳边咯吱作响。
导演喊了多次NG,我在冷水里泡了太久,手脚开始发软,不听使唤。
额头烫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
失去意识前,我勉强抬起头,看见梧桐树下,她和季政年正靠在一起,低头接吻。
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
真讽刺。
我因为高烧昏迷,在医院从27号住到29号。
三天。
她一次也没来。
只有手机里不断推送的娱乐新闻,提醒着我她和季政年的恋情又上了热搜。
照片里,她笑得很甜。
和我记忆里那个搂着我脖子,一遍遍问「你会不会离开我」的女孩,一模一样。
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夏女神豪掷三千万买跑车送季政年,疑似求婚
夏以棠和季政年在西餐厅甜蜜约会
夏以棠接受采访时承认,只和季政年演亲密戏
章洲出院回到住处,用笔在日历上划掉了29号那一格。划完,夏以棠才回来。
她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手里举着一只表,要往他手腕上套。
“这三天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去医院。特意给你带的礼物,别生我气啦。”
章洲在朋友圈见过这只表。是季政年晒那辆跑车时,赠品的特写。
他看着那只表,心里没什么波澜。大概是疼的次数太多,早就木了。
他推开她的手。
“这么贵的东西,给我浪费了。你留给季政年吧。”
“吃醋了?”
夏以棠歪头看他,嘴角弯着,“我和他就是工作,炒CP而已。你才是我男朋友。几天没见,想我没?”
她语气熟稔,和以前每次闹完别扭回来时一样,好像总惦记着用那件事来和好。
她伸手搂住他脖子,给他戴上口罩。
再抬眼看他时,她眼神里盛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她在镜头前望向季政年时一模一样。
“宝宝,我好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对我忽冷忽热了,我这儿真难受。”
她指了指自己心口,声音软了下去。
章洲看着她,不确定这话是对他说,还是借着他的脸,说给另一个人听。
以前他总以为戴口罩是她的怪癖。
现在真相摊开,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累得连推开她的力气都像被抽空,只是抬手摘了口罩。
“以棠,我不愿意。”
夏以棠愣了一下。她很少被他拒绝。
“是不是……太累了?”
“对。”
章洲转过身,没再说什么,走进了里屋。
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回来安抚他。多半是季政年那边,又把她晾着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跳出来——
「小姑姑知道我拍完戏,特意来看我,她真的超宠我。一起出门,好多人问我们是不是一对,别说,还真有点像」
下面附了张他和一位年轻女性的亲密合照。
评论区里,夏以棠的闺蜜柳娜留了言:
「夏姐跟你这么多年,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就算你让她去死,她都会点头!前几天你为什么又拒绝她?还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把她当什么了?」
季政年回复:「以棠一直是我好朋友。小姑姑也只是亲戚。」
柳娜立刻回击:「去你的亲戚!你跟那姓陆的有血缘关系吗?不就是寄养在她家的!」
再往下,还有许多看热闹的评论。
章洲扯了扯嘴角,把手机屏幕按熄。
“果然是闹别扭了,才想起我。”
他没再看,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收拾行李。
如果夏以棠仔细一点,会发现屋里少了很多东西。
但她没有。
章洲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夏以棠拿着他那本日历走了进来。
“你把最近一周的日子都划了,”她指着日历,“这儿还写着‘只剩最后一天’。什么意思?”
章洲看着她手里的日历,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我……”
夏以棠打断他,笑了:“我知道了!你是想提醒我,明天是咱俩八周年纪念日对吧?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放心,都安排好了。”
“……嗯。”
也好。章洲想,那就明天,正式告个别吧。
第二天早上,章洲刚醒,夏以棠就递过来一条领带,红底带着明显的条纹。
“章洲,八周年快乐!”
“……谢谢。”
章洲接过来,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像往年那样,立刻兴奋地拍照发朋友圈。
也没再强调,他最喜欢蓝色,最讨厌红色。
夏以棠有些意外:“不喜欢?那我下次送你别的。”
“嗯。”
随她吧。
反正,没有下次了。
夏以棠没察觉他情绪的异样。送完领带,她难得安静地陪他在家看了场电影。
中午,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还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给两人杯子都满上。
她替他拉开椅子,等他坐下,自己才举起酒杯。
“章洲,八周年纪念日快乐。”
章洲拿起杯子,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八周年快乐。以棠,我……”
话没说完,手机震动起来。
夏以棠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手指顿了顿,按了挂断。
但铃声第二次响起时,她很快接了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你都拒绝我了,还找我干什么?”
听筒里传来季政年低落的声音:“以棠妹妹,我难受,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夏以棠语气立刻软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她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跑。
“以棠……”
章洲叫了她一声。
她没有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等我!”
然后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章洲看着满桌没动过的菜,轻轻呼出一口气。
等?
他等得还不够久吗。
看来,连正式告别,都多余了。
他拿起笔,在日历上划掉30号。然后拉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手机屏幕亮起,他给夏以棠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分手吧,夏以棠。」
没有留恋,他起身出门,打车前往机场。
爱了她八年,用八天清理掉所有痕迹。
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了。
半小时后,某餐厅内。
夏以棠坐在季政年腿上,心里莫名晃过一丝不安。
她靠在他怀里,视线无意间投向窗外,瞥见一辆驶过的出租车。
后座乘客的侧影有点眼熟。
像是……章洲?
还没看清,季政年眼圈泛红,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以棠,我这里不舒服。”
夏以棠立刻转回注意力,担忧地摸他额头:“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傻瓜,是心里闷。”
季政年轻叹一声,扶住她的腰,声音沙沙的:“以棠,是不是我不够好看,所以有人不喜欢我?”
夏以棠心疼地看着他:“别乱说,你在我眼里最好看。谁不喜欢你,那是他们没眼光。”
“那……我跟章洲比呢?”
“他那种土包子,拿什么跟你比?一百个他也抵不上你一根头发丝!”
夏以棠说得斩钉截铁,恨不得举手发誓。
季政年被她逗笑,笑得肩膀直颤。
看他脸颊微红,夏以棠情不自禁,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以棠,我们是朋友,这样不好……”
季政年把她嘴唇亲得有些肿,手从她裙摆里抽出来,轻轻推开了她。
夏以棠怔了怔,声音发苦:“可是阿年,我喜欢你,喜欢好久了。”
“我也喜欢以棠,”季政年看着她,眼神干净,“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看他这副不开窍的样子,夏以棠有点失望。
但转念一想,他毕竟不是章洲那种可以随便对待的人。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慢慢来吧,只要他还没女朋友,她就有机会。
夏以棠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窗外。
那辆出租车早不见了。
刚才,大概是她眼花。
这是去机场的方向,章洲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一向最听话。她让他等,就算房子着火,他也会守着那片废墟等她。
他有多爱她,她比谁都清楚。
夏以棠很快把章洲抛在脑后,专心哄季政年吃饭。
吃完饭,季政年还是闷闷不乐,说想去喝酒跳舞。
“好,听你的。”
夏以棠满眼崇拜,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腰,一起去了酒吧。
舞池灯光迷离。季政年跳起舞来光彩夺目,牢牢吸住夏以棠的视线。
“以棠,来啊!”
“好。”
夏以棠笑着应声,被他搂着腰滑进舞池中央。
有人认出了他们,尖叫起哄,主动让出一片空间。
灯光师甚至将一束追光打在他们身上。
气氛正好。夏以棠觉得,是时候了。
她摸到口袋里那枚准备了很久的钻戒,笑着单膝跪了下去。
“阿年,我……”
话没说完,季政年脸色一变,猛地推开她,朝着某个方向追去。
“小姑!小姑你听我解释!”
夏以棠独自跪在那圈光晕里,四周传来压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她脸颊烧得发烫,但还是慌忙站起身,追了过去。
季政年正紧张地跟一个年轻女人解释:“姑姑,我和以棠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那女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你们玩得开心,我还有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季政年拳头攥紧,失望地走到门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夏以棠原本还有点委屈,看他眼圈发红,心又软了。
她走过去,轻声喊:“阿年。”
季政年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还是以棠对我最好。”
“因为我对你有感觉啊。”
她温柔地望着他,眼神滚烫。
“有你这样的朋友喜欢我,真幸运。”
季政年又强调了“朋友”两个字。
夏以棠心里空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消失的第八年纪念日】
她愣了一下,随即踮起脚尖,加深了这个吻,把所有堵在胸口的不快都抛了出去。
他只是太迟钝了,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而已。
这又不怪他。
不像章洲,整天把爱挂在嘴边,油嘴滑舌的。
吻完,季政年靠在我耳边,声音闷闷的:“我还是不开心,想出国散散心。”
“好,都听你的。”
我捏了捏他的手,“别不开心了,我心疼。”
我立刻订了最近的航班,拉着他就往机场赶。
直到登机口,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才猛地想起来——今天是我和章洲的八周年纪念日。
他应该还在家里等我。
广播在催登机,我看着廊桥那头,脚步停了一秒。
但也只是一秒。
我攥紧季政年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上去。
又不是第一次错过纪念日了。
回去就说临时有工作,他那么通情达理,肯定能理解。
我和季政年在国外玩了一个月。
他每天发朋友圈。
「和以棠妹妹的烛光晚餐,浪漫至极。」
「在极光下接吻,许愿余生都有以棠妹妹。」
「试了婚纱照,以棠说让我当她新郎。」
我知道章洲是他好友,这些都能看到。
怕他闹起来打扰我们,出国那天,我就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至于他会不会难过……
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回去随便带个小礼物,他就能高兴半天。
一个月后,因为季政年要过生日,我们才回国。
我提前订了场地,精心布置,准备第十八次跟他表白。
我还特意交代闺蜜柳娜:“看好章洲,别让他过来搅局。上次庆功宴就是因为他,我才没成。”
柳娜皱了皱眉:“今天也是章洲生日,你真不去哄哄?别到时候季政年又拒了,你两头空。”
我这才模糊想起,好像真是他生日。
但我没犹豫:“没事,章洲爱我爱得要死,我做什么他都能原谅。”
明天买瓶香水,回去送他,就说记错日子了。
他肯定不会计较。
旁边几个姐妹也跟着笑:
“娜娜你就是想太多,那乡下小子哪舍得离开夏姐这棵大树?”
“就是,章洲那么爱夏姐,就算咱们跟夏姐闹翻,他都不可能走。”
“谁不知道章洲就是夏姐养熟的狗,一招手就摇着尾巴过来了?狗怎么能没主人呢。”
我心里一点不担心章洲那边。
只顾着问她们:“快帮我想想,怎么表白,阿年答应的概率才最大?”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了好久。
我认真记下每一条,觉得这次一定能成。
可我准备好一切,正要深情开口时,季政年却不见了。
最后在对面包间找到他。
推开门那一瞬,我脑子“嗡”地一声,血全冲上了脸——
地上乱扔着男女的衣服。
季政年衬衫半敞,腿上坐着醉醺醺的陆琴,她脸颊潮红,露出的皮肤上全是痕迹。
空气里有股黏腻的甜腥味。
“你是不是强迫阿年了?我要你好看!”
我冲上去把陆琴拽下来,狠狠甩了一巴掌。
可紧接着,季政年抓起酒瓶,猛地砸在我头上。
“别碰我小姑!我一个大男人能被女人强迫?她才是我的,懂吗?”
血从我额角流下来,热热的,带着铁锈味。
我瞪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过,他从小在陆家长大。
就算和陆琴没血缘,也一直把她当最尊敬的小姑。
他说他们之间干干净净。
那现在算什么?
柳娜气得声音都劈了:“季政年你要不要脸?吊着夏姐这么多年,她为你命都能掏,你他妈给她戴绿帽?你良心呢?”
季政年皱着眉:“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说了多少次,我和夏以棠只是朋友。她自己得不到我,就找替代品。”
“和替代品谈八年,没分手就一直找我表白……她还有脸说别人不要脸?我不想当小三有错?”
我听着那些话,耳朵里嗡嗡作响。
再看到他身上那些痕迹,胃里一阵翻搅,没忍住干呕起来。
太脏了。
真的,太脏了。
我居然还以为他拒绝我那么多次,是因为有原则。
我没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柳娜她们追出来:“夏姐,就这么放过这对狗男女?”
“阿年只是不爱我,他没错。”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去把章洲叫来,我今天就在这儿跟他求婚。以后你们只准认他一个姐夫。”
我喜欢季政年快十年,义无反顾。
但就在刚才那几秒钟,我彻底放下了。
我不要一个乱搞还总让我伤心的男人。
还是章洲好。
我会和季政年断干净,以后跟章洲好好过日子。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轻松了,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求婚。
“夏姐你先处理一下伤吧,弄好了再求也不迟。”
柳娜劝我。
我点点头:“也行。”
反正章洲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会儿。
这场地还是我为了跟季政年表白精心布置的,特别隆重。
章洲要是在这儿被我求婚,估计能高兴疯。
我心情很好地去医院包扎了伤口,然后返回会所。
“章洲等急了吧?”
我笑着问朋友,“他是不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等着她们像往常一样附和。
可走进会所,环视一圈,根本没看到章洲的人影。
朋友们表情有点尴尬:
“给章洲打电话,一直关机。”
“去你别墅找了,也不在。”
我轻轻笑了一下:“肯定是去公司加班了。他就是这样,太在乎我了,工作起来不要命。”
我打给公司:“章洲是不是在?让他过来找我。”
可助理的回答是:“章编剧上个月就让人把他东西全扔了,合同也到期了。自从上次跟您一起离开后,他就没再回来过。”
“扔了?不可能!你搞错了吧?”
“没搞错,章编剧特意交代,一件不留。”
我愣在那儿。
章洲在公司用的那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都是我买的,他一直当宝贝。
怎么说扔就扔了?
心里忽然空了一下,某种说不清的慌涌上来。
我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章洲已经很久没联系我了。
不对,是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可他……怎么能这么久都不找我?
我把章洲的账号一个个从黑名单放出来,以为会看到无数条未读消息。
但没有。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
只有一个月前,他发来的一条微信:
「我们分手吧,夏以棠。」
我几乎是本能地回了个问号,却只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把我删了。
怎么可能?
他那么爱我,为我死都愿意,怎么会主动提分手,还敢删我?
我这时候更多的是恼火,而不是伤心。
皱着眉给他打电话。
我得好好骂他一顿,一个舔狗,还敢跟我耍脾气?
他就不怕我真不要他了?
可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遍又一遍,全是这个声音。
我下意识去翻章洲的大粉账号、小红书、微博认证号。
他总在这些平台上偷偷表白,写那些酸溜溜的情话。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全清楚。
可一个个点进去,发现好几个号都注销了。
没注销的,内容也全清空了。
那股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恐慌,慢慢淹到喉咙口。
“夏姐?”
“夏姐你去哪儿啊?”
朋友的喊声让我头痛欲裂,心也跳得发慌。
我没应声,冲出去开车回家。
车刚停稳,我就跑进屋里。
上次回来没仔细看,这次转了一圈才发现——
情侣牙刷杯少了一只。
情侣毛巾只剩一条。
情侣拖鞋只有我的那双。
那本厚厚的相册也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耳朵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客厅没开灯,阴影一点点爬上沙发,爬上茶几,爬到我脚边。
我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
突然觉得,这个我住了八年的地方,空得有点吓人。
屋子里空了大半。
所有属于章洲的痕迹,所有见证过他们八年时光的物件,全都不见了。衣柜空了一侧,书架缺了几角,连卫生间里那对并排的牙刷,也只剩下一支孤零零地歪在杯子里。
他是真的想分手。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进夏以棠的脑子里。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纸的边缘,指尖传来粗糙的摩擦感。
章洲之前打电话时,随口提过一句正在看机票。
他不止一次半开玩笑地说:“要是我哪天走了,你怎么办?”
还有那个日历,他拿红笔圈出来的日期旁边,写了小小的“最后一天”。
甚至那天在出租车里,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个背影,肩线、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像他。
他早就计划好了。而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察觉,却全都忽略了。
夏以棠觉得胸口猛地一紧,呼吸骤然停住。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滑。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窗外的车流声。
她踉跄了一下,手掌撑住墙,才没让自己滑下去。
短暂的空白过后,窒息般的恐慌涌了上来。她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瞪得发酸,视线开始模糊。
“章洲……”
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八年了……我连戒指都看好了……你怎么能……怎么能一个人说走就走?”
她不能接受。她绝不允许他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他说过的一辈子,就必须是一辈子。
他一定还爱她,只是累了,看不见未来。她要找到他,和他结婚,把未来捧到他面前。
没有章洲的生活,她连想都不敢想。
地球另一端,章洲已经在这里住了八个月。
来之前,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刚确诊甲状腺癌,刚结束一段漫长的感情,孤身一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面对舒靖涵这样级别的国际影后——怎么想都该是段难熬的日子。
可事实上,这八个月他过得意外平静,甚至称得上愉快。
癌症治疗很顺利,定期复查就可以,平时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写作也顺畅,灵感不断,剧本写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章洲拉开门。门外站着舒靖涵,他的新老板。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针织衫和长裤,身材高挑,长发松松挽着。即使不施粉黛,那张脸依然美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她是第一个拿到国际影后奖的华人演员,媒体总说她是“华语影坛的脸面”。
相处了八个月,章洲每次见到她,依然会被那种毫无瑕疵的美震慑一下。
“舒老师?”
章洲侧身让开,“请进。”
“这个点过来,没打扰你吧?”
舒靖涵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淡蓝色的保温桶。
“没,我刚跑步回来。”
“那就好。”
舒靖涵笑了笑,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早上闲着,做了点小笼包,熬了小米南瓜粥。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她动作熟稔地取出餐具,一一摆好。热气带着面点和谷物的香气飘出来,在冷清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温暖。
章洲第一次见她这样的时候,很是震惊。难以想象那双拿过无数奖杯、被千万粉丝仰望的手,会沾着面粉,安静地捏出一个个褶子。
但现在他习惯了。
“谢谢舒老师。”
他没客气,主要是她做的东西确实好吃。
舒靖涵往他这边凑近了一点,眼睛弯了弯:“客气什么。我先给你送吃的,以后你做好吃的,我才好意思来蹭饭啊。”
章洲无奈地摇头:“你经纪人和导演都特意叮嘱过我,电影拍完前,不能让你偷吃。你送过来也没用。”
舒靖涵一点没气馁,反而眼睛亮了亮:“那拍完就可以了?”
“……嗯。”
两人达成共识,安静地吃完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饭后稍作休息,便乘车前往造型工作室。
换上西装,做完头发,章洲看着镜子里的人,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半个月前,舒靖涵邀请他当红毯男伴时,他第一反应是错愕。
“而且你的长相又比不过那些男明星,借不到合适的高定礼服,跟我一起走,只会让我们俩都尴尬。”
所以任何需要男伴的场合,夏以棠从来没找过他。季政年没出现时,她会找别的男星。季政年出现后,那位就成了她的固定搭档。
章洲深吸一口气,走出更衣室,小声问等在门口的舒靖涵:“舒老师,这样……真的行吗?会不会给你丢人?”
“丢人?”
舒靖涵转过头,上下打量他,忽然笑了,“章洲,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往前一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很帅。有你这样的男伴,别人只会羡慕我,嫉妒我。刚才你走出来,我都看愣了,忘了说话。”
“太夸张了吧……”
章洲不太信。夏以棠说过太多次他长相普通。
“一点不夸张。”
舒靖涵语气笃定,随即拿出手机,眼睛亮晶晶的,“能合个影吗?我想发给我粉丝看看。”
“啊?”
发粉丝看?该炫耀的人是他才对吧。
章洲还没反应过来,舒靖涵已经站到他身边,举起手机。
咔嚓一声。
然后她低头操作手机,没几分钟,章洲就看到她所有社交平台认证账号都更新了同一张合照。
配文很简单:「超级酷超级帅的编剧老师,我的。」
连微信头像都换成了这张照片。
章洲愣住了:“舒老师,这……不太合适吧?”
他和夏以棠在一起八年,她手机里连他一张正脸照都没有。她说她是艺人,要注意影响,让他别多想。
舒靖涵这种级别的,不是更应该谨慎吗?
“有什么不合适?”
舒靖涵收起手机,语气理所当然,“我们正在合作新电影,你也是我工作室新签的编剧,顺便给你增加点曝光,连宣传费都省了。很正常。”
章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说得又很在理。
她是国际影后,总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骗他吧?
章洲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舒靖涵,踏上了戛纳的红毯。
下车前,舒靖涵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红毯两侧的人忽然涌了上来。
“姐姐好美!”
“舒影后!看这边!”
“旁边这位是谁?好帅啊!”
粉丝的呼喊声混着快门声,潮水般涌来。记者们也挤上前,话筒几乎要碰到舒靖涵的下巴。
对于关于自己的问题,舒靖涵通常回答得很简短,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可一旦问题涉及到章洲,她立刻笑了,话也多了起来——
“你也觉得章编剧帅?那我们审美很一致。”
“他叫章洲,是非常有才华的编剧。我磨了八年,才终于有机会跟他合作。”
她语气里的欣赏毫不掩饰。章洲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从前。
夏以棠很少夸他。
只有剧本特别符合她心意时,她会勉强说一句“还行”。
作品大爆时,她也只会说“还可以”。
她总说:“人不能老被夸,会飘。”
等他被否定到自我怀疑时,她又会放软语气:“我不会害你,我是为你好,想让你更优秀。”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章洲正出神,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钉在自己背上。
他猛地回头。
红毯上人来人往,闪光灯晃成一片,没什么异常。
大概是想多了。
走完红毯,进入后台酒会。
大厅里灯光璀璨,明星们衣着华贵,低声谈笑,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章洲主动说:“舒老师,你去忙吧,我自己随便转转就行。”
“你是我男伴,当然要一起。”
舒靖涵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重新挽上他的胳膊。
章洲犹豫了一下:“可你在国内也就几部代表作,在国际上……认识你的人可能不多。我跟着你,会不会不太方便?”
就像夏以棠,没有季政年的时候,私下里对他还算温柔。
但一到公开场合,她就避之不及,说和异性走太近影响不好。
舒靖涵递给他一杯香槟:“不带着你才不方便。我昨天就跟几个朋友说了,今天要给他们介绍一位特别厉害的编剧。”
章洲一怔,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他接过酒杯,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实话而已。”
舒靖涵抿了一口酒,抬眼看他,“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当然。”
章洲跟在她身边,看着她线条精致的侧脸,心情莫名地松弛下来。
媒体总把她写成高不可攀的女神,可相处起来,她其实很舒服。
至少这八个月,他觉得很轻松。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可就在这时,那道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章洲猛然转头。
“怎么了?”
舒靖涵问他。
“……没什么。”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产生错觉了。
舒靖涵带着他,认识了几位导演和制片人。章洲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多业内大人物,手心都有些出汗。
他想要签名,又怕给舒靖涵丢脸,一直没开口。
倒是舒靖涵察觉了,主动对一位老牌导演笑着说:“我们家章编剧特别喜欢您的作品,能合个影、签个名吗?要to签哦。”
章洲心跳都快了几拍。
酒会过半,章洲喝了不少香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冲在手上,让他清醒了一些。
擦干手,刚转身,忽然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腰,力气大得他动弹不得。
熟悉的声音贴着他耳后响起,带着哽咽的颤音:
“章洲……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好想你。”
是夏以棠。
她死死抱着他,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眼泪蹭湿了他的西装外套。
章洲身体僵在原地。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更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以为再见时自己会难过,会舍不得。
可此刻,除了最初的错愕,心里竟然一片平静。
【八年付出,敌不过他名字里的一个字】
那晚的酒会灯光晃眼,章洲推开露台的门,想透口气。
风一吹,凉意钻进衬衫领口。他刚想点支烟,就看见了夏以棠。
她站在几步外,穿着他去年送的那条米色长裙。
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和记忆里一样。
可他一看到她,肋骨就隐隐作痛——不是幻觉,是真疼。去年冬天她推他那一下,撞在泳池边沿,断了两根。
还有更早之前,她每次被季政年冷落,就钻进他怀里取暖的样子。
她总说:“章洲,你身上好暖和。”
现在想想,那暖意大概也因为他体温比季政年高一度。
“章洲?”
夏以棠走近了,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真的是你?”
章洲没应声,把烟按灭在栏杆上。
他转身想走,夏以棠却快步拦到他面前。
“你看到我就这个反应?”
她仰着脸,眼眶已经红了,“你知不知道这八个月我怎么过的?你手机关机,家里搬家,我到处找……”
“我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章洲侧身绕过她,语气平得像结了冰。
夏以棠却一把抓住他手腕。
指甲掐进他皮肤里,熟悉的力度。
“我们关系一直很稳定,你说分手就分手,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章洲停下脚步。
宴会厅里的音乐隐约飘出来,是支轻快的华尔兹。
他突然觉得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行,我给你说法。”
他抽回手,转过身看着她,“你喜欢季政年,就光明正大去追。我不想再当替代品,更不是你们感情的调味料。”
夏以棠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原来你还在吃阿年的醋。”
她语气软下来,像从前哄他那样,“你不喜欢我和他接触,我以后听你的。但我和他真的只是炒作,我保证,我心里只有你。”
“你确定?”
“当然,我没必要骗你。”
章洲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他点开一段录音。
嘈杂的背景音里,夏以棠醉醺醺的声音格外清晰:“……季政年不要我,我才找章洲的。不过他戴口罩侧脸最像阿年,你们说是不是?”
录音还在放,夏以棠的脸已经白了。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章洲按掉录音,把手机塞回口袋。
“还需要再听一遍吗?”
她摇头,眼泪掉下来。
可章洲这次没觉得心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他转身回了宴会厅。
舒靖涵正靠在吧台边和导演说话,一抬眼就朝他走来。
“脸色这么差,遇到麻烦了?”
“没有。”
章洲习惯性这么说。
以前夏以棠总嫌他“矫情”,说他一点小事就挂脸上。久了,他学会把情绪咽回去。
舒靖涵没追问。
她跟导演打了声招呼,拎起外套就拉他往外走。
“现在离场不合适吧?”
章洲犹豫。
“人拼命赚钱攒名气,不就是为了能自由选择‘不想待就不待’吗?”
舒靖涵回头看他,走廊的光落在她睫毛上,“要是连离开都要看人脸色,那努力还有什么意思?”
她带他去了游乐场。
傍晚的过山车呼啸着划过天际,尖笑声混在风里。
舒靖涵靠在围栏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
她忽然说,声音很轻,“想做什么就做,不用考虑那么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活得那么累。”
“可完全不考虑别人……会不会太自私了?”
舒靖涵没回答,反问:“那你认识的那些人,他们考虑过你吗?”
章洲怔住了。
从夏以棠,到她身边那些总用打量替代品的眼神看他的朋友——
没有。
一次都没有。
那天晚上舒靖涵送他回家,车停在小区门口。
“晚安,好梦。”
她摇下车窗。
“嗯,路上小心。”
章洲看着车尾灯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楼里走。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被一股力道从里面顶住了。
夏以棠站在玄关,脸涨得通红。
“大晚上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章洲本能想解释,想说他和舒靖涵没什么。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想起下午游乐场吹过耳畔的风。
“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感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下去,“那你和季政年接吻的时候,一次次为他放我鸽子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夏以棠皱眉,语气软了下来。
“我承认,八周年纪念日丢下你、推迟见你父母、当着你面向他表白……是过分了。”
她向前一步,“但我现在真的下定决心放弃他了。以后的日子,我只想和你过。”
她伸出手,想像从前那样拉他袖子。
章洲侧身躲开了。
“夏以棠。”
他深吸一口气,“你回不回头,我已经不在乎了。过去八年里,我对你所有的感情,早就被你耗干了。”
他以为说清楚,她就会走。
可夏以棠笑了。
她眨眨眼,语气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孩:“我懂了,你还在气我以为我不会放弃阿年。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晚安,明天见。”
她转身下楼,脚步声轻快。
章洲站在门口,胸口堵得发闷。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
夏以棠举着个红色键盘和一袋芒果牛奶,笑容灿烂。
“早安宝贝!你最爱的红色键盘,还有我亲手做的芒果牛奶,趁热喝。”
章洲没接。
“怎么不动呀?”
她歪头,“是不是没想到我真会不管阿年来找你,高兴傻了?”
章洲看着那杯芒果牛奶。
乳黄色的液体晃动着,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他接过杯子,手腕一翻,整杯泼在她脸上。
键盘也砸了过去。
“我对芒果过敏,严重了会要命。这话我说了八年,你是记不住,还是根本不想记?”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芒果牛奶是季政年爱的,红色也是他爱的。别拿这些来恶心我。”
牛奶顺着夏以棠的头发往下滴,睫毛膏晕成黑圈。
键盘角在她脸颊划了道细痕。
“章洲!不喜欢你可以直说,有必要这么粗鲁吗?”
“嫌粗鲁你找季政年去。”
章洲伸手关门,“别再缠着我。”
门又被抵住。
夏以棠压着怒气:“我们的事,你为什么总扯阿年?况且闹成这样能全怪我吗?要不是你一次次伤害阿年,我也不用为了替你弥补,整天陪着他!”
章洲手抖了起来。
“我最后说一次,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季政年的事,是他一直在伤害我。”
“阿年都没打算跟你计较了,你何必撒谎?”
夏以棠皱眉,“算了,我不想吵。你走吧,不然我不客气了。”
“明明是你不对,我……”
砰!
章洲关上门,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带走了夏以棠。
可第二天,她又来了。
这次她手里是个蓝色键盘。
“别生气啦,昨天是我记错你喜好,我道歉。”
她声音放得很柔,“这个是你喜欢的蓝色,对吧?”
章洲看着那个键盘。
蓝色,深海一样的蓝。他确实说过喜欢。
原来她记得。
只是从前觉得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接过键盘,重重摔在她脚边。
“滚。”
夏以棠被砸得退了一步,眼圈又红了:“章洲,你适可而止!我会那么心疼阿年,整天陪他,还不是因为你总算计他?我是你女朋友,想替你弥补,我有什么错——”
啪!
耳光声在楼道里格外响。
夏以棠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章洲的手还在发麻。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当年到底是瞎了多少,才看上你这种人?”
那天早上,门被敲得砰砰响。
章洲拉开门,夏以棠就站在外面,眼圈泛红,直勾勾盯着他。
“章洲!”
她声音有点抖,“阿年以前总说,你在我面前像只温顺的兔子,到了他那儿就成了毒蛇猛兽……我从前想象不出来。”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笑。
“现在看,阿年说得一点没错。”
章洲没接话。他一向话少,更不会跟她争。
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摸出手机,想报警。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轻轻响了。
舒靖涵走了出来,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开衫。她扫了夏以棠一眼,语气很淡:“别在这儿胡说八道。阿洲跟你分手,已经八个月了。”
那声“阿洲”叫得自然又亲昵。
夏以棠脸色唰地变了,指甲掐进手心。
“舒影后,你跟他不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其实——”
章洲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怕她说出来。怕那些关于季政年的事,一旦摊开,连舒靖涵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够了。”
舒靖涵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冷。
“一大清早就吵,没完了?是怕我喜欢阿洲,你争不过,所以急着把他做过的‘坏事’都抖出来,好让我退避三舍?”
她往前走了半步,看着夏以棠。
“一个被季政年耍得团团转的傻子,也配来对我指手画脚?”
说完,她伸手,轻轻带上了大门。
砰。
一声轻响,把夏以棠关在了外头。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她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站了很久。
从她和章洲在一起那天起,她就要求他离所有异性远远的。他也真的做到了。
可现在,他和另一个女人,共处一室。
这个事实像根针,扎在她心口,细细密密地疼。
她抬起手,还想再敲。
手机却在这时疯了似的响起来。
先是嗡嗡嗡一连串消息提示,紧接着,经纪人的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夏女神!出事了!”
“怎么了?”
“你……你自己看吧!”
经纪人匆匆甩过来几个链接,挂了。
夏以棠点开第一个。
标题刺眼:「知名男星季政年剧组霸凌实录:推编剧下楼、嫁祸栽赃,当红小花夏以棠助纣为虐!」
下面跟着几段拼接视频。
第一段,楼道监控。
季政年一把将章洲从楼梯上推下去,接着,自己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画面里没有声音。
然后,夏以棠出现了。她扶住季政年,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章洲,搀着他走了。
第二段,医院走廊。
夏以棠的声音很清楚:“去道歉。现在就去。”
镜头里,章洲脸色苍白,一下,一下,自己打着自己的脸。
旁边附了几张病历和检查单。甲状腺癌。肋骨骨折。
第三段,一个脸上还带着妆的替身演员,对着镜头哽咽:
“有人看见季政年给我下药……我去问他,他威胁我,说敢说出去,这行我就别想混了。所以我一直没敢替章编剧说话……”
后面贴出了一段录音,是季政年压低嗓门的警告。
第四段,影视城的水池边。
夏以棠和季政年站在一起,章洲被他们往前推了一把,踉跄着跌进刺骨的冰水里。
视频拍到了他苍白的脸,和瞬间冻得发青的嘴唇。
文章逻辑清晰,证据一件接着一件。
评论区已经炸了。
“季政年粉丝天天吹他温柔善良小王子,脸呢?这是故意伤害!”
“从楼梯上推下去?这是想杀人吧!”
“自己干了脏事,还逼受害者道歉?我气得手抖。”
“夏以棠更恶心好吗?什么都不清楚就帮着施暴者,逼人下水,逼人自扇耳光,她怎么下得去手?”
“脱粉了。真心受不了。”
全是骂她和季政年的。
经纪人的消息又跳出来:
「夏小姐,舒影后亲自来电,让你以后别再去打扰章编剧。」
「她说看在你过去对章编剧有恩的份上,这次给你留条洗白的路。再有下次,你就别在这行混了。」
「赶紧录个道歉视频,向章编剧诚恳认错。对粉丝就说你一直被季政年蒙骗。」
夏以棠没回。
她反复点开那几个视频,放慢,一帧一帧看。
找不到剪辑点。
一切都是真的。
是季政年,一直把章洲往死里整。
“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手指冰凉。
“章洲真的被他推下楼,断了肋骨,还有癌症……他没骗我。骗我的是季政年。”
“我没陪他看病,我见死不救,我逼他下水,逼他打自己耳光……”
她抬手,狠狠捶了两下自己的头。
腿一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糊了满脸。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喘不上气。
她从未如此恨过季政年。
恨他骗她的感情,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更恨他伤害了章洲。
而她,竟然成了帮凶。
想想这八年,章洲眼里从来只有她。
写剧本挣的钱,几乎都花在她身上。剧本红了,功劳是她的;剧本砸了,锅是他的。
她被粉丝骂,他默默听着,自己难过,却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怎么就……没能多信他一点呢?
“啊——!”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撑起身,扑到那扇门前,用力拍打。
“章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后悔了……你让我进去,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行不行?”
门纹丝不动。
直到警察来了,把她带走。
在派出所里,民警敲着桌子警告她:“再这样骚扰他人,我们只能依法将你遣送出境。”
夏以棠低着头,脸上火辣辣地烧。
她从没这么丢脸过。
关满二十四小时,她才被放出来。
第一件事就是给章洲打电话。
如果让他出气,哪怕让警察抓她,她也认。
可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再打,还是一样。
他把她拉黑了。
以前,他从不舍得让她难堪。哪怕她被人追着骂,他也只是自己躲起来难受。
现在,他怎么就这么狠呢?
夏以棠心里慌得厉害,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
她又一次跑到章洲的住处。
这次,门开了。
章洲站在门口,舒靖涵就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两人站得很近。
夏以棠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怎么又在一起?
章洲……真的变心了?
“夏以棠,”章洲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怎么又是你?”
他以前对她说话,总是轻轻的,柔柔的。
现在,连语气都淬着冰。
夏以棠鼻子一酸,有点想发火。可那点火苗,瞬间就被滔天的愧疚淹没了。
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眼睛肿着,声音嘶哑。
“对不起,章洲……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跟你在一起,心里还总放着季政年。也是我太蠢,被季政年骗得团团转,还把你当成恶人。”
“我承认我以前不是东西,不知道珍惜……但人都会犯错的,是不是?”
“看在我们八年的情分上,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行吗?”
这些话,她是真心的。
季政年的面具撕下来,下面全是狰狞。而章洲,被她那样伤害,都没想过报复她。
谁才是真的对她好,她终于看清了。
以后,她绝不会再辜负他。
章洲垂眼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声音干涩:“我对你,没感情了。”
夏以棠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想去抓他的裤脚。
“你别这样……你以前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说你只爱我,只想跟我结婚,会一辈子对我好……你答应过我那么多,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我以前是混账!可我帮你爸妈治过病,给他们安排过工作,我还救过你的命!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能就这么扔下我……”
她知道章洲心软,念旧恩。
只要提起这些,就算爱情没了,恩情还在,他或许就会留下。
章洲却笑了一下,很淡,也很冷。
“你那些恩,我早就还清了。”
“给你五分钟,不走的话,我就把你一脚踏两船的事公开。你的演艺路,到此为止。”
夏以棠动作比脑子快。
她唰地站了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目光却紧紧黏着他,充满了不舍和哀求。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希望你永远记得,我爱过你,我……”
章洲转身进了屋。
舒靖涵走上前,手搭在门把上,看了她一眼。
“走吧,”她说,“别在这儿,惹人恶心。”
门再次关上。
夏以棠站在门外,胸口像堵着一把粗糙的沙子,磨得生疼。
可她连怪章洲无情的资格都没有。
这八年,他给她写的每一个爆款剧本,只拿了微薄的酬劳,而那些钱,最终都花回了她身上。
风光是她挨骂,是他。
现在,他连本带利,都还干净了。
【夏以棠不知道,这次他走得这么干脆】
她胃不好,对吃的东西挑剔,章洲从不嫌麻烦。
不管多忙多累,他总会按她的口味准备好三餐,几年下来,从没间断过。
那天她在公司受了季政年的气,回家摔了包,冲着章洲发火。
他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挤出一点笑,轻声说:“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没放下季政年。
所以当她红着眼睛求他“别报警,别让政年坐牢”的时候,他真就没报。
哪怕他自己差点因为那件事丢了工作。
夏以棠后来其实清楚,章洲不欠她的。
她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会转身得这么干脆。
胃里一阵绞痛,像有刀在里头搅。
夏以棠蜷在沙发边,额头抵着膝盖,疼得浑身发颤。
章洲离开三个月了。
这三个多月,她没正经吃过几顿饭,冰箱里塞满了外卖盒子,胃病反反复复,越来越重。
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就着冷水咽下去。
药片刮过喉咙,苦味漫上来,心里也跟着发涩。
都是季政年骗了她。
是他装得太像,才让她弄丢了章洲。
她不会放过季政年的。
章洲对这些一无所知,也不在乎。
门外夏以棠疼得蹲下去的声音,他根本没听见。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键盘。
“明天就要见导演和制片人了,”他转过头,声音有点虚,“舒影后,你说我这剧本……真的行吗?”
舒靖涵连顿都没顿:“当然行,你怀疑什么?你自己觉得新写的本子不好看吗?”
“我……每次写完都觉得还行,可这就像自娱自乐。以前写的,最多也就是没人骂,从来没人夸过。”
“那我要是夸你厉害,你肯定觉得我在安慰你。”
舒靖涵笑了,“换个问法——有多少人想挖你?”
章洲抓抓头发:“还挺多的。”
“娱乐圈哪有傻子?你要是不能赚钱,人家急着挖你干什么?”
她声音很稳,“别把别人想太高,也别把自己看太低。信我,你绝对是顶尖的编剧之一。”
她总这样,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好词全堆到他身上。
章洲觉得她夸张,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第二天没被夏以棠的消息打扰,他心情更轻松了些。
车上,章洲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道,手心有点出汗。
导演是国际上有名的大佬,捧出过两个超巨星。制片人也厉害,经手的片子全是全球爆款。
见到人时,章洲呼吸都放轻了。
导演和制片人接过剧本,低头就看,半天没说话。
房间里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章洲觉得像坐在诊室里,等着医生宣判。
舒靖涵瞥了他一眼,忽然开口:“我这边的人胆子小,二位别端着了,再吓着他。”
“我真没端!”
导演猛地抬头,眼睛发亮,“天,舒,这真是你常提的那位?我好久没看到一个本子这么入迷了!”
舒靖涵轻轻抬了抬下巴:“你要是看完他所有本子,会发现章洲比你想的还厉害。”
制片人也从剧本里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有预感,这电影上映之后,很多人会被章的才华惊到。”
他看向章洲,语气认真:“你像西方的造物主,也像东方的女娲——用想象力捏出了一个让人走不出去的世界。”
舒靖涵笑着和他击掌:“我从看他第一个故事时就这么觉得,他是个天才。”
导演已经站起来:“我这就去组团队,章,认识你太晚了,真是遗憾!”
制片人接话:“资金没问题,我希望我能有幸投这部。之后章的所有本子,我都想参与。”
舒靖涵眼里带着光:“你们得谢我,要不是我坚持挖人,你们这辈子可能都遇不上他。”
被一群大佬围着夸,章洲耳朵发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谢谢……我很开心。”
原来他并没有夏以棠说的那么差。
回去的路上,章洲看着车窗外,眼睛一直弯着。
“舒影后,谢谢你。”
“谢我什么?”
“是你把我挖来这里的,我在这里……被认可了,很开心。”
“不用谢我,该谢你自己。你能被认可,是因为你本事够。”
舒靖涵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而且我挖你,也有私心。”
章洲下意识问:“什么私心?”
舒靖涵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
“我喜欢你,这就是私心。”
章洲一愣,脸唰地红了。
他手指蜷了蜷,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舒靖涵笑了:“别紧张。我告诉你,不是非要你回应,就是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如果你以后考虑谈恋爱,可以想想我。”
“对不起,我最近……没打算谈恋爱。”
章洲被夏以棠伤得有点怕了。
舒靖涵眼神很温和:“不用道歉,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拒绝谈恋爱是你的权利,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一点压力都不用有。”
章洲胡乱点点头,一直没敢抬头看她。
晚上舒靖涵来找他,带了小礼物,想约他吃饭。
他婉拒了。
“阿洲是不是讨厌我?”
舒靖涵问。
章洲猛地抬头:“绝对没有!”
其实他很早就是她的影迷,见到真人之后,也更欣赏她。
舒靖涵挑眉:“那你干嘛表现得像要跟我绝交似的?”
章洲苦笑:“就是……我现在不想谈恋爱,要是还整天跟你接触,那不成吊着人的渣男了?”
以前也有人表白过,他每次拒绝后,夏以棠都会要求他和对方断干净。
他觉得没必要做到那地步,夏以棠却指着他说:“你不断,就是给人希望,跟钓鱼的海王有什么区别?”
从那之后,他再遇到追求者,都是能躲就躲。
舒靖涵看着他为难的样子,觉得他过分认真,也有点心疼。
“你已经明确拒绝我了,没说过含糊的话,也没做过越界的事,哪渣了?”
她声音轻而清晰:“阿洲,这世界有千百种方式想捆住你。但我希望,你别拿那些没来的规矩,捆你自己。”
“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别让它成了你的牢笼。”
章洲站在原地,像被这句话钉住了。
然后,他忽然笑了出来。
舒影说得对,能捆住他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他和夏以棠已经结束了,不该再活在她定的规矩里。
章洲肩膀松下来,转头问:“那……去我家吃火锅?我不太爱吃西餐。”
“行啊,要买什么?我跟你一起。”
舒靖涵不是说说而已,章洲洗菜切肉,她就在旁边帮着递盘子摆碗。
他偶尔抬眼,看见她低头专注的样子,心里某处轻轻动了一下。
他赶紧移开视线。
等他转回头,舒靖涵低头,嘴角悄悄扬了扬。
火锅吃得浑身发热,结束后舒靖涵还帮着收了桌子,才开车离开。
章洲嘴里留着麻酱的香气,想着下次可以再约。
但他想得有点早。
第二天天刚亮,制片人电话就来了:
“章,资金到位了,现在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章洲还没醒透,愣在那儿。
昨天才说尽快,今天钱就到了?
导演电话紧接着追来:
“章,醒了吗?今天就开始选角,你快来,咱们一起挑人!我等不及要开机了!”
国际大导演,从决定拍到选角,不到一天。
这急得有点超出想象。
可制片人和导演的态度,明明白白说着他们对剧本的看重。
章洲从床上跳起来,刷牙洗脸,收拾整齐。
舒靖涵也带着早餐来了。
两人还没吃,章洲朋友的电话就钻了进来。
朋友在那边笑得幸灾乐祸:
“兄弟,看见热搜没?夏以棠和季政年撕起来了,狗咬狗一嘴毛!”
“没看。”
章洲早就把国内软件卸得差不多了,眼不见为净。
朋友哈哈笑:“特精彩!季政年因为害你的事,现在自身难保。夏以棠推锅,说她也是被骗的,什么都不知道。”
“季政年被圈子封杀,陆家也对他不满。他去找夏以棠,以为她还像以前那样对他好。”
“结果夏以棠直接翻脸,微博发长文骂他心思毒、私生活乱,跟她暧昧期间还跟名义上的小姑姑有一腿。”
“陆家老爷子直接把他赶出家门了。”
“季政年背了一身债,走投无路,开直播骂夏以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有男朋友还一直追他,把她对不起你的事全抖了出来。”
【亲眼见到前任的下场,才知道善良真的要有锋芒】
朋友在电话那头说得眉飞色舞,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子解气的劲儿。
“季政年那边还放话说,要不是因为陆琴喜欢你让他嫉妒,他看都不会看夏以棠那种死缠烂打的一眼!”
“夏以棠气得够呛。你猜怎么着?转头她就联系了季政年那个替身,反手把他给告了。人刚被警察带走,消息就传开了。”
“不过她也没捞着好。好几个品牌方和剧组排队跟她解约,夏家觉得她这点事都摆不平,丢人,据说已经在张罗把外头的私生子接回来当继承人了。”
“要我说,这俩人纯属活该!”
“你是不知道,这一连串的事,就发生在一天之内。”
“狗仔跟比赛似的往外蹦猛料,网友熬夜刷手机,就为了吃上第一口热乎的瓜。”
章洲听完,只是“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电话那头的热闹,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夏以棠别再来烦他就行。
挂了电话,他和舒靖涵安静地吃完早餐,盘子里的煎蛋还留着点余温。两人没多话,收拾了一下就赶去试镜现场。
章洲以前也跟过组,挂着编剧的名头,坐在选角桌边上。
但那时候,他像个透明人。没人会问他的意见,他通常只是看着,听导演和制片争论,最后在合同上签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他以为这次也一样。
可这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制片人手指敲着桌子,语气斩钉截铁:“格瑞丝!女主角非她莫属,气质最贴!”
导演立刻摇头,声音也拔高了:“贴什么贴?艾米丽才是最好的选择,演技更有层次!”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眼看着就要拍桌子。突然,他们同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章洲。
“章洲,你说!听你的!”
章洲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手心下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他迟疑地看向身边的舒靖涵。
她伸手,轻轻把他脸颊转回来,指尖有点凉。
“看我干嘛?”
她声音不高,却很清楚,“角色是你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没人比你更懂他们该是什么样。你的决定,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章洲喉结动了一下:“要是……要是选的人不行怎么办?”
舒靖涵挑了下眉,像是听了句傻话。
“不行就换。怕什么?我是投了钱的。谁有意见想撤资,我补上。这点事,算事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天塌下来也能随手撑住。
章洲看着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莫名松了一点。
他吸了口气,转向那两位还在等他表态的人。
“我再想想……刚才提到的那两位,我感觉……不太对。”
话说出口,语气还是软的,带着习惯性的不确定。
选角这事,一磨就是大半个月。
小小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咖啡凉了又换。章洲和导演、制片,甚至和一向顺着他意的舒靖涵,都吵过。
“你们不明白!这个女三号,得是那种看着纯,内里藏刀子的,不是那种明晃晃的艳丽!”
章洲急得用笔敲着剧本,纸页哗哗响。
舒靖涵抱着胳膊,寸步不让:“人物弧光需要冲击力,外表现一点,反差才更大。”
四个固执的人,常常吵到嗓子冒烟,才勉强进入下一个角色。
章洲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夏以棠。
她站在试镜间门口,瘦得厉害,以前合身的裙子空荡荡地挂着。脸颊凹了进去,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早没了往日那种顾盼生辉的神采。
看到章洲,她也愣住了,嘴唇张了张。
“章洲?你怎么……舒影后带你来的?”
那语气,听着还是觉得章洲不配站在这里,是靠别人才蹭进来的。
章洲没接她的话,低下头,拿起笔,在她资料页的英文名后面,干脆地画了个叉。
然后他对另外三个人说:
“她不行。形象演技先不说,人品有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稳了些,“而且,我很讨厌她。”
夏以棠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章洲,你凭什……”
“哎哟喂,”导演嗤笑一声,打断她,“她说章洲捣乱?到底谁没礼貌没分寸啊?”
制片人也跟着摇头:“就是,难怪章编剧不喜欢。连谁是主创谁有话语权都搞不清,蠢而不自知。”
夏以棠难以置信地看着章洲,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舒靖涵直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小姐,你不合适,可以离开了。”
夏以棠没动,脚像钉在了地上。
章洲朝门边待命的保镖示意了一下。
“请她出去。”
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原来理直气壮地赶走一个厌恶的人,是这样的感觉。不激烈,甚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以前没有的力量。
舒靖涵在旁边看着他,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阿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之间……”
夏以棠的话没说完,就被保镖礼貌而坚决地捂住了嘴,带离了房间。
选完最后一个角色,天色已经暗了。章洲和舒靖涵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出大楼,夜风带着凉意。
夏以棠居然还在外面等着。
一见到他们出来,她就想冲过来。
“章洲!我们谈谈!”
保镖的手臂像铁闸一样拦住了她。
她一下子崩溃了,声音尖利地喊:“章洲你不能这样!是,感情上我对不起你,可我道歉了!我还帮你报复了季政年,他现在什么都没了,牢都坐了!我对你们家是有恩的,你……”
章洲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
巷子里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再多说一个字,”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我保证,你在这个圈子里,再也接不到任何戏。”
欠她的,他早就还清了。
他也早就告诉过她,别再来纠缠。
夏以棠望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里面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残留的、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掌控欲。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喃喃道,声音发颤,“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以前……那么温柔,那么好,什么事都先想着我,你……”
“如果被你夸温柔善良的代价,就是被你一天天地踩在脚底下,呼来喝去,”章洲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那这些好词,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夏以棠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章洲没再等她反应,拉开车门,和舒靖涵他们坐了进去。
车子驶离,后视镜里,那个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身影越来越小。
那天晚上,一群人闹着要去章洲家吃饭。
厨房里很热闹,没人像以前夏以棠那样,坐在客厅等着开饭。洗菜的,切肉的,摆碗筷的,虽然笨手笨脚,但都在帮忙。
饭菜上桌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没人等着他来伺候布菜,大家都抢着端盘子拿筷子。
吃饭的时候,没人挑剔“咸了淡了老了”,只有筷子碰碗的清脆声,和毫不吝啬的夸赞。
“绝了!这红烧肉!”
“编剧手艺居然也这么好!”
吃完饭,有人主动收拾碗碟,擦桌子。章洲送他们到门口时,每个人居然都掏出了准备好的小礼物,一盒茶叶,一包点心,感谢他的款待。
“下次还来啊章大编剧!”
送走所有人,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饭菜残留的暖香。
章洲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舒靖涵。
“我这次编剧的报酬,”他斟酌着开口,“都给你。你能不能让夏以棠……这两年都接不到像样的角色?”
舒靖涵歪头看他,嘴角有点玩味的弧度。
“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心狠手辣?”
她说完,忽然踮起脚尖凑近。
章洲一惊,身体下意识往后倾了半步。
舒靖涵“噗嗤”笑了出来。
“躲什么?”
她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沾了点酱汁。”
擦完,她收回手,语气有点傲娇。
“在你点头之前,我保证,绝对不越界。”
章洲耳朵有点热,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拉回来。
“我不怕别人说什么。问心无愧就行。不想为了个虚名,忍气吞声,让她觉得还能拿捏我一辈子。”
他现在懂了,人一旦软弱,欺压就会变成习惯。
舒靖涵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知道反抗了,挺好。”
她收回手,“事我帮你办。钱就算了。以后你做好吃的,记得叫上我就行。”
章洲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发热,转头看向别处。
“……好。”
之后,夏以棠果然没再敢明目张胆地纠缠。
只是偶尔,她会出现在章洲工作地点附近的街角,远远地望着,眼神专注得像是深情一片。
下雨天,她撑着伞站着;下雪天,她也站着。有两次,听说直接晕倒在了雪地里。
章洲从楼上的窗户看见过,但他没下去,甚至没替她叫救护车。
后来听说,有次她高烧晕厥,直接被送进了ICU,差点没救回来。
从那以后,再遇到极端天气,那个身影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两年时间,说快也快。
电影上映,爆了。票房数字节节攀升,口碑横扫各大榜单。
“章洲”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媒体文章里,前面常被冠上“天才”、“黑马”之类的定语。
以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电话、消息变着法地涌过来,想攀点关系。
他和舒靖涵回国那天,机场挤满了来接机的媒体和所谓的朋友。
而被无形“封杀”了近两年的夏以棠,还有刚刑满释放的季政年,早就没了当初的趾高气扬。
在一个业内的聚会上,季政年不知怎么混了进来。他看见被众人簇拥着的章洲,突然拨开人群,直接冲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声音带着哭腔,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刺耳。
“章洲!章大编剧!我错了!我就是嫉妒我小姑喜欢你,才猪油蒙了心针对你!我已经遭报应了,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章洲皱了皱眉,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根本就没对季政年出过手。是这人自己过去太跋扈,树敌太多。没了陆家和夏家的庇护,落井下石的人自然就冒出来了。
夏以棠也在人群外围,但她只敢远远看着,一步不敢靠近。看章洲的眼神,像是掺了无数种情绪,浓得化不开的后悔,还有她自以为是的深情。
她身边跟着那几个曾经的闺蜜,柳娜也在,都是熟面孔。
以前她们靠着夏以棠的公司,过得也算光鲜。现在夏以棠自身难保,她们的日子也跟着一落千丈。
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她们终于在一个活动后台堵到了章洲。
过去那些对他翻白眼、叫他“乡巴佬”的人,此刻脸上堆满了笑,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和肢体动作都带着刻意的讨好,甚至暗示。
“章编剧,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见过的。我一直特别特别喜欢您的作品,这次电影我刷了三遍!”
“是啊章编,能写出这么厉害的本子,您真是太有才华了!本人也比电视上更有气质,其实……我私下仰慕您很久了。”
章洲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她们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傍晚的风吹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气味。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某个同样喧嚣的傍晚,他小心翼翼地做了一桌子菜,等来的却只有挑剔和冷漠。
而现在,他走向等在前面的舒靖涵,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有一丝很淡的笑意。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很自然地把手里温热的咖啡递给他。
“走吧,回家。”
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照亮了回家的路。
“章编剧这么年轻就有今天的成绩,将来肯定不得了……”
当时章洲连眼皮都没抬,只问了一句:
“我没记得给她们发过邀请函,谁放她们进来的?”
保安冲进来的时候还在不停道歉,几乎是把那几个人半拖半拽地带了出去。
这事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从那以后,但凡和章洲有关的活动,夏以棠、季政年还有柳娜这几个人,基本再也没露过面。
想见他一面,对那些人来说,已经成了想都别想的事。
章洲三十岁生日那天,舒靖涵悄悄把他拉到没人的角落。
她身上那件蓝色鱼尾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闪,手里紧紧攥着一束蓝玫瑰,花瓣边缘都有些蔫了。
“阿洲……”
她吸了口气,声音有点抖。
“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看?”
她语速越来越快,像背了很久的台词终于脱口而出:
“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什么都听你的,你的事最重要……你想吃什么我都学着做,钱都归你管。我……我爱你,我想嫁给你,想和你过一辈子。”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声音已经小得几乎听不见。
一向从容大方的人,此刻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耳根红得发烫。
章洲看着她那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几乎要立刻点头。
可他还是顿了顿,问她:
“你喜欢我什么?”
他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觉得我软弱又敏感吗?别人都说,男人这样太矫情了。”
平日里要是有人敢说章洲半句不好,舒靖涵能当场冷下脸来怼回去。
现在这话从章洲自己嘴里说出来,她忽然就有些恼了。
“他们懂什么?”
她抬头直视他,眼圈微微发红。
“你心思细,才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写出那么细腻的本子。”
“你那不是软弱,是你心太软,总想着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他们算什么?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
章洲听着,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真的会有人,因为爱你,而在她眼里你的一切都成了优点。
他看着舒靖涵气鼓鼓的样子,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别气了,”他贴着她的唇低声说,“气多了小心眼。”
舒靖涵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这个吻加深了些。
直到呼吸都乱了,她才推开他,脸颊通红地别过头去,胸口轻轻起伏着。
地方配资网提示:文章来自网络,不代表本站观点。